鸽子阿初

幼师 01（成年徐x幼年尹）

　　尹宗佑跨进家门的时候看到妈妈睡过去了，像往常无数个夜晚一样安详。但她却没有盖被子，只睡在了客厅的地板上。

　　不盖被子睡觉会感冒。尹宗佑牢牢记得妈妈曾经说过的话。他自己放轻手脚关上门，把书包搁置在玄关，踮着脚尖走过去企图叫醒妈妈。

　　但妈妈好像太累了，她睡的那么沉，他小小的胳膊拉不动妈妈，没有办法让妈妈回到床上。

　　于是他给妈妈盖上了被子，小小的身躯蜷缩在妈妈的身旁。

　　屋子里一直弥漫着奇怪的味道，是无法形容的味道，好像花儿开到极致之后的糜烂，又或者是落叶堆积成山后的腐败。算不上好闻，却让尹宗佑的眼皮渐渐睁不开了。

　　“幼稚园布置下来的作业还没有完成……”在眼皮即将闭上的最后一秒，尹宗佑强打起精神爬起来，拖着她小小的书包离开客厅，再看一眼睡在客厅的妈妈后，无声无息关上了房间的门。

　　小小的房间放置着小小的床，小小的窗户开了一半，从外面不断穿入属于闹市的喧哗。天边太阳已经要落下了，夕阳的余晖撒遍大地，云朵之间也是会互相吞噬的。尹宗佑就一点点看着天际洁白无瑕的云在风中不断奔逃，却依旧被血红的烟气沾染玷污，最后凝结成一片艳红的霜。

　　还不到睡觉的时间呢……

　　尹宗佑这么想着，从小书包里掏出泛黄的作业本，张嘴勉强啃两下钝秃的铅笔头，抹去夹缝中橡皮的碎屑，却只下笔写下一两画，便克制不住的昏睡过去。

　　在这样拥挤潮湿的贫民区，连清晨的阳光都显得吝啬，被市区的高楼挡去不少，分下来的更不剩几丝，可可怜怜的从窗缝溜进来，照在窄小的书桌上。

　　尹宗佑醒了。他睁开迷迷瞪瞪的眼睛，脸颊上还有作业本子和铅笔压出来的折痕。身体在桌前僵了太长时间，稍微一动都会发出关节扭动的声音。

　　妈妈还没有醒吗?

　　尹宗佑从桌前扬起酸痛的脖子，活动僵硬的手脚，伸手去够自己的小书包，尽量不发一点声音的，轻轻的开了房门。

　　妈妈真的还在客厅睡着，和昨天晚上一模一样。

　　屋子里奇怪的味道更浓烈了，像是角落里偷偷繁育的蚊虫，从前只是偶尔一撇的看到有一两只在空中飞舞，只一挥手便飞散了。现在则是抬眼过去，只要是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乌泱泱的一片，宛如一片升腾起来的乌云，附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。

　　尹宗佑没有叫醒妈妈。她或许真的太累了吧，所以才会一睡这么久。他点一点脚尖看向客厅的桌面。空空荡荡，连一点食物残渣都不剩下。

　　咕噜咕噜。

　　是肚子在叫了，连续10个小时没摄入过营养，本来就瘦弱的身体喘息间都看得到胸前肋骨的凸起，胃粘膜纠缠在一起，有呼吸一样的不断张合，发出声响索要食物。

　　没关系没关系。

　　尹宗佑拍拍肚子。他习惯这种感觉了。

　　外面太阳已经升起了很高，现在是要上幼稚园的时间了。

　　尹宗佑再回头看一眼睡的安稳的妈妈。

　　妈妈再见。

　　他在心里这么悄悄说一声。

　　老旧的铁门关起来难免吱呀吱呀作响，尹宗佑轻轻按住离他最近的门轴减少杂音，掌心粘上一些血红色的铁屑。凑近鼻下闻一闻，带着一股子血腥气。

　　破烂老旧的拆迁楼像是一个位于地底的巨大蚁穴，道路长且错杂，连接着无数道了无声息的门，他们寂静而沉默，是一个个无声的坟墓。

　　阳光透不进幽深的走廊。路尽头的声控灯早已报废，只偶尔听见了角落鼠蚁经过的悉悉索索，才残喘着连接了电路，闪那么一两下，照出一片暖黄的光，是楼里特有的夕阳。

　　尹宗佑有些怕，那些光照不到的幽深角落里，好像总隐藏着都市怪谈里各种各样的怪兽，是吓唬孩子的首选。

　　属于他小小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，再从盘根错节的墙柱上反射回来，于是好像身后就多了无数个跟随的声音。

　　尹宗佑小心翼翼的贴着墙挪动步子，一步一回头，直到看到连接走廊的楼梯时才松了一口气。

　　走下去就能去上学了。

　　只是月亮被阴影笼罩时总是无声无息，抬头就不见了。

　　“你妈妈呢。”突然从拐角处传来的声音把尹宗佑吓的一激灵，他宛如一头独自觅食的小鹿一般猛地瞪大双眼，怯生生的望过去，看清了那个和黑暗几乎融为一体的男人。

　　亮雪一样的白皙和被揉碎的玫瑰花共存的脸庞，艳丽的像湖中突然间泛起的涟漪幻影，刹那间就会不见。他无疑是美丽的，却又散发着危险的气息。孩子未经过人世浮华的磨化，还拥有作为动物本能的敏锐直觉，对具有危险气息的事物产生恐惧，恐惧则会帮助他们逃离危险。

　　“怎么不说话？”男人离开自己栖身的黑暗上前来，露出冷淡的侧颜，本就半垂着的眼帘将目光倾落到他身上，冷的像冬日的月光。尹宗佑被盯的畏缩一下，控制不住的悄悄后退几步，才敢抬抬眼，嘴巴张翕又闭上几次，最后紧紧抿成一条直线，低头紧紧盯着自己的鞋子，装作听不见的样子。

　　头顶笼罩的阴影突然散去了，身前的男人蹲下身来，衣料摩擦的沙沙声在尹宗佑听起来像蛇类在暗处爬行，他又畏缩一下。

　　“我……我要去幼稚园了……”连发出的声音都是小小的，到最后几乎变成气音。尹宗佑捏紧拳头垂着头，觉得那凉凉的目光正在扫视他的全身。

　　“这样啊。”男人没什么情绪的应答一声，转身在身上摸摸索索起来，最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塑料包装的面包，塞到尹宗佑手中。

　　“去吧。”

　　手上的面包好像突然不是面包了，而是什么烫手的东西。尹宗佑慌里慌张的握着塑料的一角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只好冲他鞠一躬，然后小小的挪开了自己的脚步，往外面去。

　　男人还在原地没动，依旧专注而冷淡的凝视着他。尹宗佑又看见他和楼里的黑暗重新融为一体，像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蛇蚁，却不知为什么生出些莫名的情绪。

　　“再见。”他停顿脚步小小声的这么说，却私心不想让任何人听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