鸽子阿初

总裁与妖妃（20）

　　御书房有一道暗门。

　　尹宗佑知晓这个意外消息是在一天的午后。那天他给皇帝送完羹汤之后觉得突然觉得困倦，皇帝那天心情不错，恩准他在御书房的内室小榻上小憩。

　　午后的阳光最容易让人困倦，他在温暖的光照下朦朦胧胧的睡过去了。等再次睁开眼睛，阳光的角度偏移了不少，过了半个时辰左右。

　　他该回去了。尹宗佑想去向皇帝问安告辞，来到书台前却没看到人影，环顾四周，只有死物空空荡荡。尹宗佑伸手触及桌前，还有温度，人刚刚走了不久。远远看一眼门边，太监总管的影子还映在纸窗上，皇帝如果出了御书房是不会不带上他的。

　　那么皇帝会去哪里？

　　尹宗佑围着书台端详一圈，好像没有什么变化，再看看收藏架，一个个价值连城的古董在寂静中凝视他。

　　好像有个地方不太对。

　　尹宗佑留意到一个青铜器具，古老的岁月在它身上留下沟壑的瘢痕，但它仍朝着太阳熠熠生辉。

　　尹宗佑仔细观察了一下，它的底座和木架上产生的细小刮痕形成了一个半圆弧度，痕迹看起来有些年头。他再试着触碰上冰冷的青铜，手腕上提，果然拿不起来。

　　尹宗佑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软榻上，转过身装作仍然熟睡的样子。果然再过一会，耳边传来了一阵细微的，木门摩擦地板的声音，伴随着一阵脚步声，皇帝回来了。

　　尹宗佑放松身体，觉察到皇帝冲内室看了一眼，很快又回到桌前，批阅起奏章。

　　尹宗佑又躺了一小会，才面色如常的起身去向皇帝请安告退。

　　这件事很快像那天的云一样被风吹散，但尹宗佑却把形状刻在了心里。

　　他也要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准备了。

　　文昌四年初，乱世初现，之前臣服于燕王朝的四周蛮夷不知道什么时候联合了起来，在燕王朝边界不断挑衅作乱，动作越来越明目张胆。

　　燕王朝自认为是尊贵上国，如今呗被小小蛮夷当众打脸，自然是吞不下这口气。当日朝堂上，皇帝当众决定出兵，日期定在了半月后，由将军亲自带领。

　　皇令一下，占着龙椅小小一角的尹宗佑就下意识去寻将军的身影。

　　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思，一直纠缠着自己的人走了，再不担心他来碍事，可却意外没什么开心情绪，反而有一种……留不住什么了的惆怅。

　　“臣，领命。”将军弯身拜下，从头到尾再没去对上尹宗佑的眼神。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传说中威名在外的将军，冷漠而铁血的杀人兵器，而不是那个有着烫人温度，会在午后与他嬉笑着耍赖的男人。

　　尹宗佑收回目光。或许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里，他们本就不能看清彼此。

　　初春还带着雪残留的冷意，扶桑开不尽兴，只在枝丫上结出一两个小小花骨朵，还没精打采的挂在枝上，好像一阵风过来就能吹掉。

　　皇帝最近身体似乎不大好，或许是着了春寒，又或许是因为别的。他开始频频咳嗽发热，太医传召了许多回，也灌进去不少汤药，就是不见好。

　　于是尹宗佑不得不跑的更勤了些。

　　带着食盒从充斥着药味的房间退出来，尹宗佑来到花廊。

　　他果然在。

　　扶桑没开，他没法再凑去嗅花香，去逗弄停留在花上的彩蝶，他只是站着，目光寂寥而悠远的望着远方，透过厚厚的宫墙。

　　“你来了。”将军早听到脚步声，目光却依旧留恋远方。他收敛了往日的调笑轻浮，微冷的气质沉淀下来，像一尊带着血气的神像。

　　“你为什么要进宫？”将军终于回头看他。

　　尹宗佑歪歪脑袋，他觉得这个问题奇怪而庸俗。为了钱，为了权，为了目光，为了生存，太多太多的理由，随便一个都能成为他的原因。这有什么好问的呢？

　　但将军在等他的答案。

　　于是他说，为了一个人。

　　什么人，将军没再问。他在听到答案时突然笑开了，绽放出一个普通人的笑，没有虚假没有调笑，暖的像火，让尹宗佑即使被灼伤也想伸手触及。

　　“傻孩子。”将军走到他身前来伸出手，大掌盖住他的发顶轻轻揉了揉，虚幻的像带着温度的风。

　　尹宗佑不想躲。

　　他说不出一瞬间从心底涌出的许多不知名情绪，像心酸，像难过，太多东西掺杂在一起被封在眼眶里，只需要轻轻一推就会摇摇欲坠的落下来。

　　将军笑的更加柔软。

　　“可惜现在扶桑不开了。”尹宗佑别扭的以转移话题来咽下自己的情绪，顺便艰难从男人占便宜的手下挪开。 

　　“没关系，我早就做好了一朵给你。”

　　将军收回手，捻捻带着温度的指尖，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。

　　“我留住了一朵最像你的。”

　　尹宗佑伸手打开，只见盒子里的竹片上静静躺着一朵风干的扶桑花。它被人精心的摘下保存，在不损坏一边一角的情况下做成了一朵干花。被抽取出的水份让它脱离了时间的控制，依旧停留在盛开最美好的时刻，火红而妖娆。

　　尹宗佑的指尖小心描绘着花瓣的形状，嘴角溢出一丝笑，眼神不舍的流连了好一会才盖上盒子仔细收好。

　　像那个最初吃到一碗鸡蛋羹就开心的孩子，像那个在白夜里有些狼狈的小猫，像那个第一次看见端亲王时眼里有星星的少年。而不是宫里那个雍容华贵的妃。

　　“谢谢你。”

　　将军摇头，眼里第一次流露出实质的痛苦。

　　“是我应该跟你说对不起，我来的太晚了。”

　　尹宗佑也学着他摇头。

　　“已经够了。”

　　现在任何事情都没有了回头的余地。

　　“你要等我回来。”

　　最后的最后，将军只留下这一句话。

　　尹宗佑笑着点头，却又觉得迷惘。

　　将军离开的身影和很多年之前他记不清模样的家人渐渐重合了。他突然觉得大家都是渺小江河里的一滴水，被命运的河推涌着前行，没有意愿没有选择。

　　就算一滴水愿意记住另外一滴，又怎能抵抗住命运的推挤，而回头寻找呢？

　　他知道自己永远都出不去了。